事实核查 | 民主党提倡的性教育激进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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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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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站队任何政党，不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
我们只在乎事实。Facts Ma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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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社交媒体和华人社区流传着各种虚虚实实的传说：民主党实施激进的性教育政策，给未成年人洗脑，鼓励变性和性行为？加州恢复了平权法案后，加州公立大学将开始搞种族配额，牺牲亚裔学生尤其是华人学生的前途？为了讨好非洲裔美国人，加州将要对他们做出物质补偿？

针对在各州和联邦层面试图推出的一系列政策和就此激发的震荡，我们将试图厘清政策的核心和内容，希望读者们基于事实而非谣传做出自己的判断。

民主党提倡的性教育激进有害？

1。

性教育的必要性已有共识

15岁那年，戴安娜·莎拉比（Diana Shalabi）告诉父亲她需要钱去参加高中的橄榄球赛。其实，她是为了一次又一次验孕，以证实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的消息。

“我说，‘这怎么可能呢，’”莎拉比说。“我每天都在哭。”

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她和孩子父亲的婚姻持续了不到一年。现在母女俩住在加州克恩县北部的农业小镇德拉诺。该县是加州青少年怀孕率最高的县之一。

得到了克恩县青少年计划生育项目的帮助，莎拉比获得了节育方面的信息，孩子进了幼儿园，而她在大学学习心理学，目标是成为一名心理治疗师。

莎拉比说，她在初中接受了一些性教育，但仍然非常懵懂，身处保守的阿拉伯社区，也不可能从母亲那里得到多少知识。在高中男友向她提出性要求时，她并不真正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直到有了女儿，她才明白当时男友的避孕手段并不靠谱。

埃里卡·迪亚兹-罗德里格斯（Erica Diaz-Rodriguez）在图拉雷县的小镇伍德莱克长大。在加州，伍德莱克的青少年怀孕率位居第二高。她说，在成长过程中，她的表姐妹都是在十几岁时就怀孕生子，她眼见着她们挣扎。

迪亚兹-罗德里格斯说：“我家的一些女性都是少女怀孕，有的怀上身孕后家里人就不管她们了。这样的人生对她们来说太残酷了。她们会对我说，‘哦，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高二时，她加入了当地一个生殖公正组织“妇女与女孩行动”(Act for Women and Girls)。通过与其他同龄女孩的合作，她发现了有两类人最容易在未成年时怀孕：有很多亲戚是少女妈妈，所在的家庭和学校系统拒绝教授全面的性教育。而她在高中时就接受了皮下填埋避孕，作为大家族中少有的没有早婚早育的女孩，现在她已经顺利从圣荷塞大学毕业。

尽管这两地仍然是加州青少年怀孕率最高的县之一，但根据2017年的最新数据，加州全州的青少年怀孕率已经下降到历史最低水平。与此同时，全国自1991年以来，少女怀孕率也都基本上在稳步下降，只是在布什政府实行唯禁欲政策时期出现过一段上升。值得庆幸的是，美国青少年怀孕率目前处于历史最低水平。对此，专家们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全面的性教育项目降低了青少年的怀孕率，而且经常有研究表明，上这些课程的人感染上性病和从事危险性行为的可能性也更小。

美国人在这件事情上是达成共识的：学校里的孩子应该受到良好的性教育。根据2017年的一项研究，超过93%的美国父母认为在初中和高中开展性教育很重要。分歧在于教什么，相比共和党家长，更多民主党家长表示高中性教育应该包括性取向和避孕方面的讨论。

甚至连美国各州的立法机构也开始取得共识，在2015年传统意义上的“灯塔州”加州通过了对学生提供全面性教育的法案后，一些保守州也在推进相应措施，尽管可能步子迈得没有加州那么大，但这代表着重要而意义深远的改变。

那么为什么在加州和华盛顿等州提出的性教育方案，会遭到一些团体，其中也包括了华人家长团体的强烈反对呢？

2。

加州教什么，不教什么？

加州的这个性教育法案叫《加州健康青年法案》（California Healthy Youth Act，AB 329），在2015年获得通过，2016年开始实施。这个法案除了提供节育和性传播疾病方面的知识外，还涵盖了性侵犯、性骚扰和性交易的话题，以及专门针对LGBTQ学生的材料。立法者表示希望通过这样的教育，教导学生尊重彼此的身份和自主权，在全社会减少性侵犯、性骚扰和对同性恋的恐惧。

先从事实层面上了解这个法案究竟教些什么，学生和家庭又有哪些权利。

加州的性教育课程总共在10到13个小时之间，在7年级之前，加州不要求开展任何性教育，是否提供一些相关课程由学区自行决定。从7年级开始，初中和高中各教一次，教授的内容也同样由各个学区自主选择。

此外，该法案要求学校在开展性健康教育时通知家长。家长有权审查课程，有权选择让他们的孩子不上性教育课程，比如在上关于节育、预防性病艾滋病的生理卫生课时，选择不上的学生可以单独上一节动植物繁殖课，但在性教育范围以外的教学，包括涉及性别、性别认同、性取向、歧视、欺凌、健康关系的内容，则无法选择退出，比方说，关于2015年美国最高法院支持同性婚姻的裁决，LGBTQ学生如何更容易受到欺凌，以及这部分人群相关权益和成就的课程，都属于社会研究课的必修课程。此外，法律还要求说明禁欲是预防艾滋病毒、其他性传播感染和意外怀孕的唯一确定方法。

到了2019年，为了与《健康青年法案》相一致，加州教育部更新了健康教育框架，又引起了一轮反对。健康教育框架纳入了身体、心理、社会和情感健康，并包括关于营养、锻炼、预防伤害以及预防酒精和药物滥用的指导；而性教育指导仅占该框架内容的10%。教育框架并不是课程，目的是向教育者提供一系列教学材料和资源，课程用什么教材，怎么来上课，最终决定权仍然是各个学区说了算。

在这个教育框架通过前后，反对者最为不满的是框架中纳入了几本关于性别认同和具体性行为描述的书籍，包括《我的公主男孩》（My Princess Boy）、《身体变化和性行为指南》（A Guide to Body Changes and Sexuality），作者是纽约长老会医院的精神病学教授盖尔·萨尔茨（Gail Saltz）博士，以及亚马逊畅销书《S.E.X：从高中到大学所有你需要知道的性指南》（S.E.X.: The All-You-Need-To-Know Progressive Sexuality Guide to Get You Through High School and College）。

最后一本书受到的质疑尤其大，其目录和部分截图在社交网络上被广泛转载，作为加州左派性教育过于“激进”和“淫秽”的例证——唯一的问题是，这些书籍并不是学生用书，而是教育部门提供给老师的参考书，目的是方便他们回答学生的疑问，而且在引来热议后，教育局已经删除了这些书。当局的说法是，这些书都很好，移除这些书是不想吸引“人为制造的愤怒”。

社交网络上流传的所谓加州性教育的新教材，实际上是拟议中的教师参考书，并且已经从教育框架中删除。它从未在课堂上作为学生教材使用过。

在加州之后，华盛顿州也提出了其全面性健康教育法案，即SB 5395号法案，需要等待11月大选的公投结果。

该法案与加州法案一样，也要求提供在医学上准确、与年龄相符，倡导权利、尊重、责任的性教育课程，使得学生能够像成年人一样，识别和预防性虐待。既然要求“与年龄相符”，这也就意味着虽然华州打算将性教育贯穿到整个K-12教育，但对于小学低年级的学生，并不会讲述涉及性别、认同、生理这类课程，而是讨论社会情感，比如友谊、尊重、反欺凌这类话题。该法案同样强调家长会提前获知教学内容，并且有权拒绝让孩子参加该课程，而不是像传说中那样会强制“洗脑”。

同样，一些华州家长反对该法案的依据也是认为教科书过于直露，可能导致孩子们进入青春期后发生更多的性行为，但他们的依据仍然是加州那本并不存在的教科书。

3。

从禁欲到全面的性教育

事实上，多项调查都显示出全国各地的家长同意在学校给孩子提供性教育，如果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保守派和宗教团体更加支持在性教育中只讲禁欲而不谈其他，尤其是希望尽量避免谈及LGBTQ话题，也有些家长反对性教育的理由在于认为这方面的教育应由家庭来主导。

先说禁欲。至少从1960年代起，人们对性教育的态度在政治上就出现了两极分化，一派将婚前禁欲作为预期的道德标准，并且认为提供其他性教育会增加学生们尝试性行为的可能性；另一派则将其作为避免意外怀孕和性传播疾病的策略之一。川普政府也大力支持在性教育中只倡导禁欲。2018年，川普政府发布了新的资金规定，支持基于禁欲的项目。

然而，只教育孩子们禁欲有一个大问题：没有证据表明它有效。几项研究发现，这种方法对青少年的性行为没有影响，它也没有教给学生如果他们决定发生性行为需要掌握的关于避孕和性健康的知识。

而事实是，孩子们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可能会尝试性行为，在美国，62%的青少年报告说他们在高中高年级的时候有过性行为。因此性健康倡导者多年来支持给予更加全面的性教育，在介绍禁欲知识外，也要纳入避免怀孕和性传播感染等知识，避免他们的人生因为一次失误而被改写。

201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表了一份报告，结论是全面的性教育课程有助于年轻人推迟性行为、减少性伴侣、增加避孕套的使用、降低怀孕风险，减少艾滋病毒和性传播疾病的传染机率。

性与生殖健康研究和倡导组织古特马赫研究所（Guttmacher Institute）2012年发布的一项全国研究发现，那些能够获得准确信息的年轻人通常会选择推迟这样做，研究人员分析了约4700名年轻人的调查数据，并得出结论：“接受过禁欲和节育指导的受访者第一次性生活的年龄比没有接受过正式指导的同龄人要大，而且更有可能在第一次性生活时使用避孕套或其他避孕药具。”

非营利性组织“青年倡导者”（Advocates for Youth）的副主任雷切尔·库克（Rachel Cooke）说，“不管你喜不喜欢，孩子们听到关于性的时间比以前要早得多，所以在他们接触到不好的事实之前，给他们提供适合他们年龄而又准确的信息是至关重要的。年轻人学习性知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从事性行为——但这确实为父母和孩子之间的重要对话打开了大门。父母在性教育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包括帮助年轻人建立个人价值观，从而做出健康的决定。当整个家庭都掌握了事实，就更容易坦诚地谈论安全和避孕的话题。”

加州和华州性教育方案的另一个特点是，它们纳入了2015年最高法院支持同性婚姻的裁决，在课程中纳入了包容性的性教育，减少LGBTQ年轻人遭遇的歧视和欺凌。研究表明，当一所学校提供了涵盖LGBTQ的性教育项目时，这些学生出现抑郁、吸毒或酗酒和欺凌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在美国医学协会2017年的年会上通过了一项决议，称性别“不能完全理解为二元选择，因为性别、性别认同、性取向、基因（染色体）性和表型（生殖器）性并不总是一致的。”而根据加州健康儿童调查（California Healthy Kids Survey），全州7、9、11年级的跨性别儿童有近2.4万人，自认为是女同性恋、男同性恋或双性恋的儿童有144500人。

一些保守派认为，这类课程是在“洗脑”或者进行“认知行为矫正”，他们认为孩子们所学习的价值观与自己的不一致。比如在阿纳海姆共和党议会举行的相关论坛上，参选加州第66选区国会议员的亚瑟·沙佩尔（Arthur Schaper）把这项法律称为“加州不健康的变态行为”。

部分华人社区也对LGBTQ教学内容和具体教授方法表示不满。2019年，圣加布里埃尔谷华人社区的成员聚集在洛杉矶唐尼县教育办公室外，举着中英双语的标语进行抗议。当地媒体《橙县记事报》（The Orange County Register）采访了其中一位参与抗议的女士，这位来自南帕萨迪纳、名叫刘丹（Dan Liu）的家长说，她认为与跨性别学生的健康相关的话题不应在公立学校性教育的课程中占有一席之地。她说，她担心自己并非跨性别者的儿子会被误导，认为他们需要性扭转手术或者激素治疗。

在该州2019年对健康教育框架表决的听证会上，也有数十名保守派家长提出了他们反对的原因。一位自称为基督徒的家长说：“同性恋不是一种权利，而是一种反常的生活方式。”

而包容性性教育的支持者表示，他们并不是在向孩子灌输意识形态，也不是在混淆孩子们的性意识。他们只是希望学生关心和尊重彼此以及自己，这样的教育对所有学生都有好处，会帮助他们学会同情与自己不同的人。当这些孩子有朝一日自己也为人父母后，他们会更接受孩子的身份，并帮助他们做出知情的选择。

加州和华州的性健康教育，还着重提到了学生如何拒绝不想要的性接触，在目睹别人遭遇了性侵犯时，自己又能做何反应。这一点尤其值得重视，因为在大学校园已经发生了多起性侵犯事件。

华州督学办公室的一份立法报告介绍了什么是“不想要的性接触”，这种行为又有多么频繁。问卷调查询问了年轻人是否有过在不愿意的情况下，被迫被迫接吻、性接触或性交的经历。从2014年到2018年，相关比例不断提高，到了12年级，超过四成学生报告说遭遇过这种行为。

报告中写道：“学生报告的性侵犯和约会暴力的发生率每年都在上升。最近的研究表明，全面的性健康教育是预防性暴力的一种有前途的方法。”2018年的一项研究也发现，接受过包括讨论如何对不想要的性行为说不的性教育的学生，在进入大学后经历性侵犯的可能性显著降低。单纯禁欲的性教育并没有产生同样的效果。

倡导全面性教育的组织“美国性信息与教育委员会”（sexual Information and education Council of the United States）的州政策主任珍妮弗·德赖弗（Jennifer Driver）说，性教育可以成为“改变社会规范的强大工具”。例如，“me too”（我也是）运动的兴起引发了“很多关于性侵犯和同意的对话，”她说，但是“很少有人能清楚地说出什么是明确的同意。”

而在华盛顿州的性教育课程中，明确地谈到了学生如何设定健康的界限，如何明确表达自己的许可或者抗议，在相互尊重和喜爱的基础上选择健康的行为和关系，避免暴力、胁迫和恐吓——在两性关系中，建立了这样一种共识，对于双方都是保护。同时，如果学生也能得到训练，了解自己在目睹家人、同龄人和同学面临欺凌、暴力、性骚扰时，能在确保本人安全的前提下进行何种干预。

它的好处不仅仅是保护学生们的安全。德赖弗说：“我们知道全面的性教育可以帮助人们建立更健康的关系”，还可以帮助学生们“与父母就价值观进行坦诚的对话”。

虽然加州的性教育法案和健康教育框架在多县遭到了反对，一些家长在社交媒体上威胁说会拒绝同意让孩子接受性教育，让子女离开公立学校，但真正退出性教育课程的比例目前看来并不大，比如在进行了公开抗议的帕洛阿图学区，2017年需要接受性教育的学校里，JLS初中近400名学生中有17人选择退出，特尔曼初中（Terman）的239名学生中退出者为三人。

4。

连红州都在跟进

科罗拉多州2019年春天通过了一项法律，要求该州公立学校所教授的任何性教育都必须在医学上准确。

在弗吉尼亚州，同样是2019年3月签署了一项法律，要求学校的性教育纳入关于人口贩卖的教育。

根据古特马赫研究所最近的一份报告，2019年的州立法季在美国各地产生了大量的性教育法案，32个州和哥伦比亚特区的立法机构中提出了至少有79项法案。大多数法案的目的是减少禁欲主义思想，围绕健康的性行为和关系扩大教育，这应该与2018年州立法机构中出现了更多的民主党议员和女性议员，以及“me too”运动激起了人们对这一问题的重新关注有关。

但是，重新考虑性教育方法的不只是蓝州。一些保守的州也在采取措施发展更广泛的性教育，这代表着重要的转变。

例如，在共和党控制着参议院、众议院和州长办公室的田纳西州，议员们通过了一项法案，鼓励学校提供性暴力意识教育。

在犹他州，共和党人在参众两院都占有绝对多数席位，该州的共和党州长签署了一项法律，允许教育工作者在公立学校课堂上讨论避孕问题。

密西西比州也提出了一项法案，主张在该州开展全面的性教育，并将学校的性教育从“选择参与”改为“选择退出”。最近刚从杰克逊高中毕业的艾娃·戴维斯（Ava Davis）作为密西西比州青年委员会的成员，帮助形成了该法案的措辞。她说：“让学生的声音被听到很重要，因为性教育直接影响着我们这一代年轻人。”

作为加州的年轻妈妈，莎拉比今年开始了她在当地精神科医院实习的日子。她说，她从来没有后悔过生下女儿，也相信自己将成为更加独立的女人。但她说，回想到她甚至还没有想明白自己是谁，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人生，甚至还没有到合法喝酒的年纪，就已经开始为宝宝的奶粉和尿布钱操心，“我确实会为15岁时的自己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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